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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‖应是佳人春梦里】03黑心箭报昨日恩 辣手计套连环计

佘山曲径,风吹松浪、雪压苍柏。青青白白间掩映粉墙黛瓦,山虽不高,路却蜿蜒通幽,挑轿夫转过一个弯,粉墙换朱砖,再过一个坎,朱砖又变成圣母教堂。走入教堂,轿上的魏以非、王发生被要求以黑布蒙眼,意思是接下去的路,山门外人是不可知的。两人虽心急如焚,但青帮规矩不得不从,蒙眼后轿夫再起轿,兜兜绕绕转往山巅松雪云深处。 

大雪初霁,山顶中西合璧风格的庄园里的大镏金尖顶沐金光直指云霄,阳光漏出云层,散成数条光柱,正好笼在金顶周围。魏以非知道这庄园的主人——青帮元老吕正五,就是光复前与高业应喝血酒拜把子的那老头子。而如今,也不知高业应点中了老头子哪处奇穴,竟教这总掌青帮之人迷上洋文,皈了耶稣。因此就有了佘山之巅的沪上奇景——吕山门。

“五爷!救命之恩!无以为谢!”风吹门动,一精神矍铄的老者前来迎客。王发生混过青帮,当然还是在五爷未出红尘之时,认得来人,上前欠身跪下,利落地连叩三头,起身继续,连续九次,每个头都在青石路面上叩出清脆之声。

“高业应他……”魏以非不再讲规矩,直问出口,却是此辈文豪,话到嘴边竟用不到适当的词,只盯紧吕正五,想从他脸色中求证是好结果还是噩耗。魏以非与王发生会来此,是因为收到了吕正五的信,信没一个字,信封里只一样东西,便是高业应戴的红玉貔貅扳指。得了东西,魏、王二人飞奔回上海,而在之前,南方军绕太湖已经连寻三天无果了。

“老话讲太湖里不翻翻夜壶里,侬倒好,侪翻进去了。”吕正五哼声告知高业应现状,话讲得一点不客气,“活的,在里厢。不过伊现在有些事体,侬等等进去。”

“小囡可有大碍?”二人心头大石落地,王发生牵念蔡盼,急问孩子。

“小囡?小赤佬下野崽子了?”吕正五会错了意,甚是好奇。不过一时反应过来,“侬个意思,小赤佬不是一个人落水,还带着个小囡?个是罪过了,肯定是没寻见,不然不会只救一个。啥人家的小囡?”

“高业应!”事情发展让魏以非和王发生始料未及,两人不顾吕正五阻拦,直奔客房。可进去又尴尬地急忙背身出来,为的是房间里高业应仍人事不醒地在床上躺着,田素云正将人脱得精光替他擦身。两人突然拧门闯进,吓田素云一声尖叫,连水盆都打翻了。

“我讲有事体么,侬非不听。伊要是醒着,还用侬来告诉我小囡的事体?放心,洋大夫来过了,脑子应该没坏,估计也快醒了。”吕正五踱进楼里,笑两人鲁莽,见他俩着实心急又安慰道,复看向走廊尽头的西洋大钟,敲门喊人,“四点钟啊,阿彪过来侬就走,勿拖来拖去。”

此时魏以非和王发生是一头雾水,明显田素云跟高业应关系不一般,可他俩又都晓得,田素云是赵如盛的女人,还是高业应扶赵如盛当都督时送去的贺礼。吕正五引二人去别处等,一边解释,“要没刺玫瑰提早晓得薛瑞云勾结太湖强盗,跑来求我救命,侬现在可就在摆豆腐饭了。”

四点很快就到,孔大彪准时出现,一辆小汽车开来接田素云。连催几遍,田素云才急匆匆出来,边走边在手包里掏小镜子补妆。西风东渐,沪上名妓也分出众多门类,其中最时髦的便是住家名妓,她们不但离开传统堂子迫人的鸨娘,自己生意自家做主,更百无禁忌地仿洋人时髦,将宽肥旗袍改到修身,将古旧珠钗换作西洋首饰,将三寸金莲垫成高脚鞋,更有大胆者,在高开衩的长旗袍下只穿洋丝袜,衣摆摇曳间一双玉腿若隐若现,与白俄洋妓比美斗艳,至于能包到他们的恩客,也多半非富即贵。刺玫瑰田素云就属于此类。

“侬催啥啦?大姨太二姨太正为蔡小姐两看不对眼相骂着呢,猪猡胚有人绊脚我急着回去寻魂?!”田素云一袭及踝长旗袍,外罩厚皮草,边埋怨孔大彪边走出去时,魏老同王发生也都少不得要多看两眼。刺玫瑰11岁封花魁,十五六岁被苏州富豪沈氏重金买做妾,老头子洞房里“马上风”喜事办成丧事,争得些钱财返沪,师从“小黛玉”在张园里唱猫儿戏,一度艳压花界,却在名声最盛时封台退隐,到四马路帮高业应经营怡情别院。当然,高业应开堂子的事是不会开诚布公的,可革命军里都知道,正是高业应将怡情别院作为联络点,才使南方军在沪上扎下根,打开了局面。

“田素云侬昏特了?屋里相骂,伊不会带蔡小姐出去的?侬也讲蔡小姐好骗得很,赵如盛这趟斯文腔装足,我看细丫头多半真要信伊是好人了。”孔大彪替田素云开车门,一边絮叨,“害蔡先生的凶手捕到了,叫吴丙,嘴硬得很,工部局都撬不开。我问赵如盛,伊讲不认得。”

“那我回转去!侬拿这去寻李团练,叫伊调兵去抄兆荣里,薛瑞云没处见,肯定就囥在个里厢。”田素云套着高脚鞋,一反婀娜常态,走得极小心,听闻赵如盛可能要对那位救回来的蔡小姐图谋不轨,这才急奔几步上车,掏出张纸递给孔大彪,吩咐司机快走。

“调兵?都督醒了?!”孔大彪打开纸,摸不着头脑,拦住正在启动的车子,扒住车门问田素云,“没醒哪调兵?墨坨坨里爬一条百脚,册那算啥物事?除了我同侬啥人都不晓得都督人在上海,李团练凭啥信我?再讲伊站哪边都不晓得,勿弄送我!”

“姓李的要不是只白眼狼,见到就该晓得!”田素云一拽车门让快走,探头喝骂还要拦她的孔大彪,“侬脑子也进水了?!光复辰光,都督救李团练被刺的那一刀,刀疤,我刚从伊身上拓下来的。”

“好好好好!田素云侬来三的!我就讲侬弄得定,都督个样信得过侬,侬哪能弄不定?!”孔大彪被点醒,浑身肉抖三抖,转上另一辆汽车,往下山直道上驶去。魏以非遥遥闻言,猛地失笑,似是了然高业应虽百般错失,却依旧留有后手,赵如盛总翻不了盘,心下对沪军易主倒不再担心,牵肠挂肚者,唯蔡生孤女耳。

兆荣里依旧灯热酒酣,蔡楚南低头在赵如盛身后,听着鸨娘放浪的揽客声,迈开的步子越缩越回去,直至转身要逃,被赵如盛的卫兵拦下。

“蔡小姐别怕,我们去问几个证人。唉,也是,这地方的确不合适,可谁叫高业应那日就在这里吃的花酒呢?放心,本都督秉公办案,没人唐突得了你。”赵如盛呵呵笑着来安抚蔡楚南,挥来卫兵,低声吩咐,“去把那老骚货绑了,警告她敢乱说话,叫她永远开不了张!喊香卿和阿红来,交待她们识相,好好回本都督话。”

“都督饶命,都督侬……”令下之后,众兵丁开路,赵如盛领蔡楚南入院,待坐定,几个兵押了哭哭啼啼的俩女子来,正是那日席间的香卿和阿红。女子跪地求告,便是屋里地笼暖热也止不住地浑身发抖。

“大胆娼妇!速将案发当夜所见老实交待!你们是死是活,本都督全权交由蔡小姐做定夺。”赵如盛拍桌子怒喝,转身为蔡楚南倒水,殷勤道,“蔡小姐若听着不入耳的话勿生气。蔡生遇害,怪我不力,然事已至此,要想沉冤得雪,必得辨清分明。”

“那夜,那夜,高先生来吃酒,下楼辰光同薛爷碰着,一根烟功夫在楼梯上讲了几句话,然后伊差我去同仁堂请十全大补丸,两人又回堂子里去了。”

“吃酒辰光,高先生是我作陪的。薛爷问伊哪样看蔡先生,伊讲伊吃酒只看姑娘,不欢喜看蔡先生,还嫌我们伺候不周,叫薛爷有功夫想不相干的人了。”

“是的是的,后面彪三爷跑来报信讲蔡生被人打了黑枪,高先生听过还哈哈大笑,连声叫好,我们侪听见的。”

……

香卿与阿红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当夜兆荣里的情状,只是三个人的酒局,唯剩薛瑞云与高业应,赵如盛的名字无人敢提。

“蔡小姐中午也没吃多少,听了长久必定饿了。这里出门就是杏花楼,本都督已叫人备好简菜,正巧南方军里还有几位蔡生的好友也想替蔡小姐解解案情,还请蔡小姐请赏个光。案子要破,千金身体也要保重好的。”赵如盛见香卿、阿红该说的话已说尽,即刻赶了人去,后戏继续安排开,请蔡楚南赴杏花楼同宴。

蔡楚南岂招架得住这阵仗?原是跳船后水太冷腿抽筋溺了下去,为渔政巡逻船所救,她说要去上海寻魏老,渔政所就将她交与了驻沪都督府。出来迎她的就是这位赵都督,非但百般礼遇,接她至家中居住,更说痛失蔡生甚是悲痛,必定竭尽全力破案。只是依赵都督所言,竟怀疑害人者是高业应。也直到见着赵如盛,蔡楚南才知在老家救下大嫂的那人就是高业应,先前虽与相处多日,却始终不知其姓名。

“蔡生之妹果然不同凡响,贾某不才,先敬蔡小姐。”酒席入座定,台面上人均着军装,其一起身祝酒,放肆打量蔡楚南的目光毫不收敛。恭维一番后,那人闪身至赵如盛身侧,耳语道,“老李没来,将才彪三爷来过,不会是太湖里有消息了?”

“也该有了,这么多人寻三四天,太湖里几条鱼都数得清了,还能找不着?”赵如盛见有人招呼着蔡楚南,拉这贾姓军官出门来,冲着冬夜刺骨的寒风,两人互点起烟说话。卷烟与大烟相去甚远,赵如盛吸不惯,硬着头皮继续,想起一事,吩咐人去办,“去荟芳里搞点东西来。那骚娘们折腾那么久,老子怎么着也得尝个味儿再把她还给高业应去!”

一桌宴席说是简菜,却响油鳝糊、梅酱烧鹅、苏式熏鱼、蟹粉豆腐、糟钵斗、浓汤星斑鱼……都是杏花楼最有牌面的菜色。军官们大块朵颐,蔡楚南心思重重,吃进嘴里都味同嚼蜡,而俄赵如盛返席,叫人热腾腾端来碗粥,蔡楚南也知要为兄长平案切不可熬倒自己的道理,虽知那粥并非米粥,却也全数吃了进去,觉着比起那些招牌菜,还是这一碗最好些。

“蔡小姐很爱吃燕窝呢,燕窝养女人,都督往后多给蔡小姐补补。杏花楼的还是白燕,二两一碗,”席间有人同赵如盛说道,蔡楚南听闻那粥原是极名贵的燕窝,一小盏二两银,当即有些后悔不问清便吃,太过奢靡了。那人继续从燕窝扯开去聊道,“都督要舍得钞票,同仁堂有血燕卖,四两,比这个还补。”

“呵呵呵,同仁堂不是大补丸嘛,我们都督可用不着。”另有人笑接话,话里显见指的就是高业应去请大补丸的事。莫道女人家长里短地嘴碎,男人围坐喝起酒来,对房中阴私的兴趣绝不输婆娘,一个个酒酣脸热,越发得口无遮拦。

“都督,高业应真要用……”众手下装不了多正经就要原形毕露,赵如盛已然面色不佳,好事者还要再问,赵都督即刻大摆官威,怒斥众人,“一帮混账!是不是黄汤一灌军纪军规都忘屁股后头去了!都给我每人扣半月饷!”

蔡楚南喝下那碗燕窝,稍坐一会便觉口舌发干,频频倒水来喝,却是越喝越渴,明明未沾一滴酒,脸颊却烧得滚烫滚烫,通身万般难受。赵如盛发过火谈话依旧继续,军官们在讲高业应辞职的事,蔡楚南知道报上说高大都督辞职是激流勇退、致力实业,但如今好似军营中人并非如此认为,反而都在抱怨其人权谋城府、欠饷苛待,再聊起将于光复有大功的薛爷赶出督府,又道高业应忘恩负义、心狠手辣,实非善类。蔡楚南弄不懂到底哪一个是高业应的真面目,越想头脑越发浑,手脚发软地歪倒下去。

杏花楼内觥筹交错地粉饰太平,都督府院里却是摔杯砸盏、骂战在即,两房姨太太互相找茬,连搅着田素云一同闹开。赵如盛除却苏北老家的大太太,在上海又讨有两房小妾,大姨太苏氏和二姨太金氏。苏氏生于楚湘,上回那草台班子便是她娘家人;金氏浦东川沙人,此时怀着七月身孕,胃口好挺,顶爱吃浓油赤酱的草头圈子,亦好酸食,吃碗大馄饨要倒小半瓶醋,而两人的争吵往往都从饭桌上开始。

“都督讲了我要吃啥,尽先着我儿子。侬算啥物事,同我来指手划脚了?”赵如盛不在,仨女人同桌,一餐夜饭吃得夹枪带棒。金氏嫌苏氏差去买菜的阿姨没买着伊要吃的刀鱼,从上桌来面色就不好看。

“儿子儿子,你哪晓得就是儿子,吃这样酸可不像儿子。大冬天里想吃刀鱼,老佛爷也吃不差,都督不在家,嗲声嗲气发浪给谁看?!”苏氏亦不是好欺负的主儿,唇枪舌剑自不在话下。

“侬吃辣,干吃辣椒也下不出种来!”两人骂架许久,唯田素云不做声响地扒碗吃饭,心却牵在吕山门里回不转来,一筷子夹着条肥肉丝,入口是油淋淋腻答答的一嘴腥气,屏不牢恶心,连先前吃的都吐了个精光,更要命的是,一吐吐在苏氏全新刮辣的丝棉棉袍上。苏氏气红煞眼,金氏幸灾乐祸、假样模子地来表关心,“小云姐又恶心了?上趟讲吃坏也长远了么,一日日没吃进去多少,腰身倒长得快,几日没见旗袍又箍紧了,不会同我一样了吧?个都督是要双喜临门了。”

田素云原先吐完也就舒坦了,听金氏聒噪,眼前浮现赵如盛那瘪三样的脸,又恶心许久,吐到黄水呕干还是难过。碰门回屋,歇上一歇,外头就有人回来的响动了。侧耳一听,正是赵如盛,田素云讲不出的嫌弃,对作弄出眼面前个副光景的人又是咬恨又是心牵,一股莫名委屈直上心头,平日山门骂遍四马路能不重样的刺玫瑰竟一头蒙进被里,眼泪鼻涕,默哭一通,直哭到院里又响起蔡楚南的叫喊,才一惊,急开门又出去。

赵如盛在打沪军易主的小九九,殊不知自己本就只是高业应复权沪上的大算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。此番赵如盛不动声色地促成了薛瑞云作怪,既冷眼瞧他阴毒谋杀蔡生,又纵他暗害高业应。可薛瑞云未料及北派竟也不乐见蔡生被害,正儿八经查开案来,可算翻了大船。赵如盛只求祸不及己身,眼看现下高业应死无对证,便一骨脑儿要将所有嫌疑推到他身上。再者薛瑞云害蔡生时本就有意祸连高业应,将凶手行凶未用去的2枚子弹换进高业应裤袋,而赵如盛不过就是提前寻个同姓高的冤大头去军械库领5枚子弹,再让造册不当心弄污,留下签名中的高字。那冤大头本就有把柄抓在赵如盛手中,昨日被工部局传唤,不敢说漏一个字,回来路上便出了车祸,让一辆飞驰的马车撞死了。

“赵如盛!侬做啥?侬要不要面孔?!”田素云遁声追去,果真就截住了正抱着神志不清的蔡楚南进屋的赵如盛。蔡楚南披着赵如盛的大衣,又哭又嚷地要将身上的衣服挣掉,田素云火气冲头,杀上前反手就扇赵如盛一巴掌,怒骂开来。

“啊呀!要命了要命了!都督!勿好打!勿好打!小云姐连天恶心一礼拜,可能是有喜了,正巧医生来看我们儿子,我让伊来帮忙看看。”田素云打完人后立刻怕了,为着突然想起来现在肚里住了个小冤孽,再不能跟从前那般撒泼了。可赵如盛已被惹毛,放开蔡楚南,掐着田素云脖子将她强推至墙边。田素云呼吸一滞,方寸大乱,哪知金氏挺着肚子倒来救她了,但一句话说完田素云又有如直坠冰窖,心道完蛋。

赵如盛喂蔡楚南吃了荟芳里弄来的催情药,倒也没真想做什么,只想瞧瞧药性,打得却是田素云的主意,毕竟古来江山易主,前朝美人都逃不掉一饱后人福的命,更何况这还是深得高业应信任的人。他可不信高业应与这妖精美人打交道这几年真能坐怀不乱、清清白白,但听金氏说这声“有喜”,假夫妻当成绿毛龟也总意难平,当下掐得更为用力。

“报!都督!都督!警卫队查抄兆荣里,抓得薛瑞云,已押入牢里了!”院外值守一声喊惊了众人,值守奔进来报事出有变,赵如盛骇了一跳,急忙撒开田素云。

“薛瑞云横竖是保不牢,抓了为侬好。”田素云喘过一口气,腰腿发软,可听得该是李团练将事办成了,又打起精神来应对。刺玫瑰花界闻名有三“刺”:一为其人性子泼辣,二为风月功夫老辣,三为敢开真枪狠辣。赵如盛的配枪在腰间晃荡,事发突然脑袋一蒙,枪就被田素云偷摸了去,然而田素云并不打算以枪挟人,只好声劝赵如盛,“薛瑞云也没给过侬多少好处,侬为自家前途想想,既要成番事业,都督不当同烂人讲义气,犯不着的。”

“嗯,对!对!是本都督下的令,此等逆贼敢做下谋害蔡生的滔天罪行,本都督必将严惩不贷!”赵如盛掂量田素云的意思极对,薛必死无疑,与其担受其害,不如先下手为强,站到政府一边。蔡生一案,大总统颜面尽失,如能解大总统挽回声誉之急,也算立功一件,于夺权大业多有裨益,于是飞快转念,传令下去。

赵如盛火急火燎赶去理事,田素云惊吓万千,抽去精力一下赖倒,让金氏同医生扶进屋里,一番检查就果真小冤孽已有两月多,医生开了安胎方子,言胎儿尚算康健,然若再心惊多虑,恐要有失。金氏嘴似刀子人却不坏,因着是雏妓从良进的府,早闻“刺玫瑰”之名,自将田素云与苏氏划开,视为自家人,如今真以为双喜临门,格外亲近。

“小云勿忧心,头先难免浑身不爽气,等到四五个月就好起来了。我儿子铁定欢喜吃肉,要不然我又不爱吃红烧肉,现在哪就馋成这样了?”金氏见田素云便是听着喜讯还愁眉不展,拉她手叫她摸自家肚皮,笑说,“小人侬同伊打招呼伊晓得的,有辰光不开心还会发蛮,原先不觉着当姆妈有趣,现在越发晓得了。”

田素云卧躺床里,摸到金氏圆滚滚的肚皮里胎儿有动静,只觉奇异,可一想吕山门里那不知有未醒转的人,又是叹气,兴致缺缺地转身背向里头,闭了眼,眼泪不住地流。她是真怕,一怕赵如盛撕破脸杀了她,二怕高业应再醒不转来,三怕……许是小冤孽要睡了,田素云不及多想就困意上涌,沉沉睡去。

“醒了醒了!都督醒了!都督哇——哦唷唷唷!”吕山门客房内,高业应初睁眼就见孔大彪飞扑过来,弥勒佛似的肚子撞到床沿,连床带人顶出去半尺远。

“阿……”高业应视线一片模糊,但听动静也晓得是孔大彪,正要开口骂,却是嗓子干哑,说不出声,挣扎着起身,魏以非上去扶人,倒过去水,急问,“盼盼呢?”

高业应渴极,猛喝着水,听见魏以非说话,才将乱七八糟的头绪稍稍理清,一瞬惊慌,打翻水杯呛着气,弄得一床狼藉。待吕五爷叫了洋医生过来料理干净,众人均是面色凝重,大气不出。

“我对不住蔡生。”良久,一直抱头掩面的高业应憋出几个字。

“太湖边渔民船不少的,也有可能被救了,总是个许多兵拿太湖都翻过来了也没寻着尸体,我叫伊拉去问问。”吕五爷连发几封信至太湖青帮,转身回屋劝解,“小赤佬也勿太自责,侬能活下来也是福气。个日刺玫瑰来求我辰光我就同伊讲清的,太湖个样大,十只船哪跑得过来,拦到是福气,没有是侬命数,这小囡就是命数了。”

“对对对!没寻见尸体,没寻见就是活着!都督,田素云拓了侬身上的疤叫李团练派兵抄了兆荣里,抓到囥里厢不敢露面的薛瑞云,送牢里了。老李也讲赵如盛不太老实,叫侬要收网趁早,再闹大不好收场。”孔大彪回禀要事,递上那张拓着刀疤的纸,道,“都督,要紧赵如盛总要寻个名头赶伊下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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